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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光宛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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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光宛轉

日子就這樣懶懶散散地過到了六月底。

自從去年的那些風波過去後, 八貝勒就極少在人前出現了。九爺和十爺兩位倒還對他“不離不棄”,只可惜皇帝似乎真的不想再見這個曾經優秀的兒子一面,就連年初那一場浩浩蕩蕩的出巡, 隨駕的人群裏也並沒有他。

不過,對於胤禩本人來說,這種斷絕了一切希望的日子,居然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熬。

端著一個冰碗過來的八福晉, 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。丈夫正半躺在一張藤椅上,濃密的樹蔭更將他整個人都包裹進去——這讓她的步子略微有些停頓。

不過已經聽到了聲響的胤禩還是坐起身來,語氣溫和地招呼她“楞在那兒做什麽?還在怨我沒陪著你看幾次這裏的桃花不成?”

“哪能呢。”聽了這話的八福晉展頤一笑:“只是看見這些樹,就想起當年的事情來。”十幾年過去, 當初那些天翻地覆的鬧騰,也都變成了閑談時才會提起的往事。

夫妻二人就這樣一邊說,一邊回到了屋子裏。

他們如今的處境甚至能壓過這暑熱的天氣,而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胤禩眼中的冰碗, 就顯得頗有幾分突兀, 讓他不免問妻子一句:“買這冰的錢……還是外頭來的?”

八福晉便漫不經心地提起來:“那些人早十年間就圍著咱們晃悠, 一回一回地折騰下來, 如今想要撂下咱們另尋高枝, 還不如硬著頭皮撐到底。”

“就像李家, 要是最終大事不成的話……他們還了那麽多年都沒有還清楚的幾十萬兩銀子,可該怎麽辦呢?”

胤禩從冰碗裏撈出一塊西瓜嘗了嘗:“是這個道理。既然李煦他們還算熱心, 你我就再推他一把。”

暑熱尚未過去, 人們依舊沈默,樹上的蟬也依舊聒噪。

李煦的“冰敬”銀子很快就送到了不少京官的手裏。對於這樣一筆規模不小的橫財, 大部分人都將其默不作聲地揣在了兜裏——這幾年來,也不止江南的織造們時刻承受著上面清查虧空整肅貪腐的壓力;因此, 除了那些篤定自己能從即將到來的風暴中全身而退的少數人,大家都盤算著謀一條退路。

畢竟,也有不知何處傳來的小道消息,說是等京城裏的暑天一過去,萬歲爺就會召大將軍王回京了。

職責所系不得不留在京城裏的隆科多,今天一回家就打了個哆嗦——正屋裏擺著的兩大缸冰塊,讓人從頭到腳都生出一股寒氣。

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斥責身邊的下人:“熱昏了你們的頭是不是!擺這麽多冰塊幹什麽!”

下人只能戰戰兢兢地回道:“老爺息怒,這也不是奴才們的主意……這是太太特意吩咐的。”

這樣的回答其實也在隆科多的意料之中。

他無奈地瞇了瞇眼睛,剛想要好聲好氣地開口把冰撤下去,卻聽見一道女聲傳來——平日裏他怎麽聽怎麽舒心的聲音,此時卻難得地讓他有點頭疼。

“爺今兒是怎麽了?火氣這麽大……”

這個不需通報便直接進屋的女子看上去三十左右,生得眉若春葉面若桃花,再經身上杭綢的衫子一襯,的確是個美的眩目的貴婦人。

隆科多面色稍霽,但還是咬了咬牙,繼續不依不饒地追問:“今年市面上的冰比往年貴出一倍有餘,家裏的銀錢又是你管著——四兒,你同我說句實話,這又是誰的手筆?”

如果放在以前,這銀子收了也就收了;但眼下的局面,有的錢拿起來可燙手。

李四兒卻仍是不以為然。

她自從幾年前夫人“生病t”就開始管著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了,這回只不過是江南的官兒來四處孝敬,給的比往常多些罷了。他們又不是沒在佟家這邊跑動,只是老太爺過世的時候停了幾年。

“你嫌這錢燙手,可我也不好過啊。”她的語調裏帶上幾分習以為常的抱怨:“這家裏亂七八糟的事那麽多,多少人在背後說我的是非……銀子不收是我沒本事,但這錢除了爺,我還敢花在誰身上?”

“好了好了。”隆科多無奈地揉了揉腦門。以李四兒的出身掌家有多不容易,他心裏當然明鏡似的。她的孩子還沒當什麽正經差事,在這高門大戶的國公府裏,她可不是只能一心一意地為自己著想了?

於是他只能無奈地擺了擺手:“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,提前和我說一聲……我等會兒還要出門一趟,你也回自己屋裏去吧。”

沒說幾句話就被催著回去,對李四兒來說還是件挺意外的事。

有點不甘心的她盤算了一遍,找出個不大不小的話題來:“昨兒三姑奶奶來,說起那一家子最後定了個佐領家的閨女。”她實在想不出放著現成的高枝不攀是為了什麽:“真有這麽不識好歹的人?”

提到這事,隆科多也是冷笑一聲:“身分不高,架子倒是不低……鼠目寸光的人海了去了,別再搭理就是。”

在李四兒想辦法纏著隆科多再說幾句話的時候,那“鼠目寸光”的一家子也圍在一壺茶旁邊聊天。

金保和妻子如今往往十天半個月見不到兒子,所以但凡有說話的機會,他們通常都會絮絮叨叨扯上好多事;但這一次不同以往——

良柱是特意告假回來,趕著前天的好日子去老丈人那裏下定。

良柱本人也是此時才知道之前的一攬子事兒。

他的確有那麽一刻幻想著能夠乘風而起青雲直上,但下一個瞬間,理智就告訴他父親做得對。

且不說隱藏在那次提親下的心思,恐怕那位自己一無所知的小姐本人,也不願意嫁到這麽一個小家裏來吧?

不像如今定親的這一位姑娘,他和人家還兩下相看了一次。做媒的鄂嬸傳回來的話,是人家對他還算滿意;至於良柱這邊,回想起來卻不記得姑娘是什麽模樣了——

倒不是姑娘容貌平平,而是他緊張了一天一夜,最後看見姑娘的那一刻就懵住了。

眼下婚事已經定好,要在年關之前挑個好日子完婚。

隨了那麽多年的禮,這一次終於輪到自己了!等那些隨駕的兄弟們從熱河回來,他可要一個一個去請……良柱就這樣在心裏美滋滋地計劃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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